原文为《COSY Magazine》创作
当马铟鸿无意间发现隔壁邻居家有着一块滑溜的地板时,她如获至宝。「那会儿我就很喜欢去他们家玩呀,我就可以在他们家地板上跳舞了。」不过这还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喜欢跳舞这件事,马铟鸿觉得像是一个自发而然形成的爱好,没有缘由,没有出处,只管享受。「我当时候也没有说有什么人启发,也没有人教我,刚开始学会走路的时候就开始会自己跳一字拍了。」学生时代,她又数次与文艺羁绊,尽管因为身体条件的缘由未能如愿延续学习跳舞的初衷,但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停止过这一爱好,舞蹈和音乐,于她而言,是生活的必需。
除了舞蹈和音乐,她还喜欢黑色的东西。拍摄当天她便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大衣,仅从外表来看,她给人的感觉是酷、不羁和肃穆。但反差随之而来,她开口说完第一句话,我有些惊愕,软绵的声音,亲切的问候,她的一言一行都别于时装片里的形象,如此亲和又健谈。
长达一整天的拍摄其实是一个容易乏味和陷入疲态的过程,但却很难从她随时注入着兴奋剂的神情里窥探出厌烦,前一秒连绵不绝地和我们找机会攀谈,下一秒又投入至新的拍摄动作当中,末了,给每个人一个微笑和拥抱。期间,有很多个「片刻」,她都在对着镜子独舞。当她有了那种要开始跳舞的准备时,整个人便放松了。「我跟镜子互动挺好的。」她自顾自说着,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入了神,一边开始扭动身体佯装跳舞。为了达到理想状态,她喝了点酒,渐渐有了酥麻的感觉。灵活的身体像蛇穿梭在荒野,野蕨丛生的草地都无法阻拦她扭动的身躯。
她闭着眼睛跳舞,旁若无人的神态像失了魂。
「马姐,马姐,马姐。」我们叫了她三声之后,她才回头张望,反应过来。那时,她正摆着一个双脚交叉的姿势。
「你闭着眼的时候,在想什么?」
「闭上眼睛的时候我脑袋是空白的,只有我自己,那是最放松的状态。」
闭上眼确实是个简单的行为,对马铟鸿而言,闭上眼也有助于她快速放松融入进一个崭新甚至是未曾接触的空间之中,有时候也会伴随着一个深呼吸同时进行。但最近一段时间,闭上眼还意味「失眠」这个结果发生。有时是凌晨两点,突然苏醒过后,马铟鸿在床边端了杯酒喝,「我喜欢喝酒,睡不着我就喝点,也会喝热牛奶。」失眠倒不是因为心烦,最近几年来,她有了新的工作,新的感情,自己对人生也有了新的领悟。以前的她,看似是翱游天际的雄鹰,但许多的决定却依然被现实左右,去工厂打工、从事服装生意、去日本游历等等,这些决定的初衷虽不尽相同,但都不是出于自己最由衷的热爱。但现在模特这份职业,又再一次叩响她心扉。
如今,马铟鸿给自己的人生经历下了这样一个总结:享受每个当下,目标明确,一切有的放矢。话语刚落,她做样深呼吸了一口,「就这样,一个呼吸,我就能调节好自己的情绪。」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苦难,经济上的危难是一道坎,亲情关系上的疏离是一堵墙,她自谙这其中的痛楚,但与其陷在泥泞之中,不如往前迈出几步。「我以前心情很闷的时候就会一直打电话给朋友倾诉,现在我不会这样了,不好的事情不要去扩散,一个呼吸,就让它过掉罢了。」
她将人生粗略划分成四个阶段,但这四个阶段有一个共同的命题:她如何享受自己的人生,和不快乐和解。期间,她突然提到电影《魂断蓝桥》里那位女主人公的境遇,玛拉很大程度上受到婚姻和爱情的限制,而最终的悲剧收场也与人物性格的缺陷瓜葛相连。但在爱情这一面,她也曾有过相似感受。
当年,她跟着哥哥去日本谋发展。那是改革开放的初期,出国潮蔓延北上广。而邻国日本因其距离优势和生活习惯的相近,成了上海人出国谋利的主要选择。正是在日本,她和一个台湾人有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对方有着一个她觉得很拉风的身份,他是黑道老大。「 他很喜欢叫我傻瓜。」在马铟鸿的恋爱经历里,他的名字被刻在了心间。
「他很爱我,他之后去了台湾也会经常来日本找我。」
「多久来找你一次?」
「想我了就会来。」
但电影的悲剧没有在现实中演绎,马铟鸿也不可能被爱情束缚。马铟鸿有个特质是她自认为一直未曾改变的,那就是无拘无束的个性。从小到大,她很难被束缚。她曾在工厂上过班,但因为天性爱自由,这种受管制的体制工作很难将她束缚。之后不久,恰逢上海个体户服装业迅速发展的契机,她便弃职去开始从事自由服装行业。「我从单位回到家的时候,就和我父母说,待会要是有人来找我,你们就说不在。」父母向来拿她没辙,管不住她。她是家里最讨人喜欢的那个,但也是最调皮的那个。
女性、高龄,在马铟鸿身上本就有两把世俗枷锁,但她未曾受到限制,很多假想式问题诸如:「会不会太晚?」「会不会不合适?」「会不会不好?」,她从不顾忌这些。「我的姐妹们总是说,啊我们这个年龄应该如何,我们这个年龄应该怎样,我不在乎那些。甚至说,现在是我人生的一个新阶段,我很享受。」
她从没有试图要冲破什么界限,因为在她的意识里,这些界限本身并不存在。
「我觉得如果我现在再去演戏,我依然能够有一种小女孩的心态,而且我感觉我每一次恋爱都像是初恋。」几个月前,她得到了一个参与《幻乐之城》节目录制的机会,她兴奋不已,也让她对表演蠢蠢欲动。「我很喜欢面对镜头,不管是拍照片还是拍电影。」在日本的时候,她曾参与了电影《燕尾蝶》的拍摄。事情缘由是朋友介绍了这个面试机会,她刚过去的时候,对方总以为她是混血儿。面试过程其实简单,只要她念下台词,即兴发挥便好,一周之后,对方便打来电话说一切OK。
作为一名模特,马铟鸿至今依然是自由身份,没有和任何一家经纪公司签约,她喜欢这样自在的感觉,白天会偶尔去服装店兼职,而大部分时间她却在享受着镜头和目光。她的打扮和态度很难让人躲避,而当人试图接触她的目光时,她的眼睛便开始放电了。
这是她的魅力。
拍摄过后,我们和她的采访挪到了第二天,计划比较松弛,所以有些安排也是临时起兴,比方突然有了兴趣要去给她挑衣服搭配,她一下子来了劲,「我没有想到今天也有拍摄的安排,我好开心啊。」和她相处下来,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笑容表现出开心的样子,一些普通又细小的事件都能成为激荡她高兴的水花,逛街、和姐妹聚会、去新天地转溜看看外国人、在静安公园喝下午茶、一个人呆着、外出拍摄、听歌,这些都给予她或大或小的能量。
她是一个纯粹的人,纯粹地享受生活,纯粹地对待陌生人,纯粹地热爱时尚。但她的身上也存在着许多「矛盾」面,这个矛盾可能本身并不存在,但如果将其置于一个熟悉的伦理语境,这些矛盾面开始凸显。她自信,出众的相貌令她从小便受到关注,但她也很容易没有判断力,时常过分相信他人;她无拘无束,年龄的增加对她而言不会是束缚她追求时尚和继续从事模特工作的阻碍,但她也缺少分寸,很容易陷入冲动的沼泽。从细微的角度来观察,她的性格是一个矛盾的本体,而宏观地来审视,她的存在是社会系统里的一种对立冲突,她身上有着许多弱势标签,也留下了庞大历史年轮碾压后的痕迹,她遭遇过的不幸都有这个中缘由,但却有着乐观者的天真和勇气。
两年前,她下定决心要将所有与「坏」有关的元素排除在自己的人生之外。当时,她的母亲离她而去,她和姐姐也互相心存芥蒂。在母亲眼里,她是那个可以自己一个人搞定所有事情的人,在母亲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头,马铟鸿一直陪在身边,但她却要不断伪装自己,不要让母亲触碰到她的伤口。
「我说,妈,你不担心我啊?我妈说,不担心。」
马铟鸿一聊了下来,就很容易掏心掏肺,我们曾一度劝她对外界多保留一点戒备心,她不听。「我没有什么好失去的,没有可以被偷走的东西,也没有可以被利用的价值,所以我才毫无顾忌。」
所谓荡气回肠的毫无顾忌,其实也是下定决心后才能拥有的勇气。她的经历被如何定性,她的个性又如何被定论,与她无关,在这个当下,她的眼里只有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和镜头下的那个自己。
摄影 | 桉树
撰文 | 王俊杰 Junjie Wang (久池)
编辑&造型 | 龚子誉 Adam Kung
创意 | Focus Chen
化妆 | Tracy
发型 | David.z
统筹 | Lily Ruan、Star Wong